这是城市的边缘。
欧德领我进那黑漆漆的地下室的时候，我还是皱了下眉的。
灰尘的味道，寂静的味道，一举一动都会扬起地板上厚积着的灰尘，已经不知道是霉菌还是其他的微生物混杂发酵的味道。
我不太喜欢。
直到欧德将刚刚带下来的吊灯装好打开，我才看到坐在床上的温蒂。
吸血鬼不需要光明，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在黑暗中也可以看清万物，也是因为……他们可以在黑暗中沉静。
我便是这样解读温蒂现在的表情的。
“魔女大人。”
我印象中的温蒂，仍然是十年以前高傲冷漠的吸血鬼小姐姐。
尽管听了那段邂逅的故事，潜意识中仍然保持着绝对的警惕，却不是因为我对她本人的认知，而是在我的心里，吸血鬼都是冷血动物。
可是……
“我知道魔女大人有很多疑问……那，可以请大人听我说吗？”
至少，现在不是这样的。
欧德在身旁似乎有点尴尬，摸了摸鼻子，朝我露出一个像是谄媚的笑容，但笑到了一半却又打住，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出去了。
他没有关门，但我听到他的脚步渐渐远去。
我在温蒂对面的长椅上坐下来。
放低高度，与她平行对视。
“我想……向魔女大人道歉。”
“为什么而道歉？”
我也尽量让语气平淡下来。
是隐瞒？是欺骗？是利用？
或者都是？
“我以为是我的家人们袭击了这个城市的居民，来和我抢夺我所需要的东西……但似乎，并不是这样。”
温蒂双手紧扣，我看得出她内心的纠结和紧张。
“是个疯子，是个变态，是个……以折磨和欺骗闻名的家伙。”
我屏住了呼吸。
温蒂之所以能像我信誓旦旦保证她可以解决这次的事件，是因为她认为那是她帮内或者说家中的私事，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。
她遇到的麻烦应该远比我们预料到的严峻。
我想起了那高楼的爆炸和火光，那吸血鬼女子凄厉的叫声。
那是温蒂的姑姑？
“她救了我……”
温蒂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常年不见阳光的吸血鬼，脸色也是一样的苍白，而那苍白之下，又是深深的抑郁和……内疚。
“是个陷阱，她被抓住了，原本的目标是我……她救了我。”
温蒂低着头，银色的长发顺脸垂下，在电灯闪烁的暗淡光芒下我几乎看不清她的表情。
“她被锁住了，她被折磨……她的声带被割开了，我却还以为她还是……可是她却救了我，自己……自己……”
她的肩膀开始颤抖，空气仿佛凝滞，仿佛有一个巨大的黑洞在周围将一切席卷，又想是早已停止的心脏重新恢复知觉却被重重挤压。
“温蒂，”我试着抬起手按在她肩膀上，不出所料的是和周围空气一样的冰冷，“冷静下来。”
我也开始感到内疚，我之所以还能如此冷静，是因为在那么突然的情况下，我却把自己放在了“观测者”的位置。
尽管我和她之间还有无法清除的矛盾，但是在答应她那一刻起我应该明白，此刻我是站在她身边的。
我却没有感到那份责任的重量。
“魔女大人，对不起……把您搅进麻烦中了。”
她抬起头看着我，那双赤色的眸子中竟然带着暗淡的悲伤和恐惧。
“我没有欺骗您，但是确实我回来还是为了找另一样东西。”
“秘匣之匙。”
历史悠久的天文馆，曾经埋藏着只有吸血鬼知道的秘密。传说中盛放过圣女骨骸的秘匣，孕育出了可以实现一切愿望，让一切痛苦得到解脱的圣物。
我像是听了个童话。
但是眼前的吸血鬼，甚至是我作为魔女的本身，又让我将信将疑。
那就是他们十年以前在天文馆找到的东西，但是钥匙却下落不明。
“复杂到无从下手的封印魔法，让我们只能放弃强行开启。秘匣最后一任主人是十四氏族的皇子，而就在刚刚收到了消息，有人在这座城市见过‘钥匙’。”
我双手环抱在胸。
“你们如果打开那盒子，会发生什么？”
“脱离目前的生存困境……十四氏族十几年前泯灭之后，下一个式微的软柿子就是我们了。”
她从刚才起就很低沉，怕是说了本来不想告诉我的事情，再加上事关氏族和家里，变得沉重起来。
“咳……”我做了决定，“我会帮忙留意城市里的那个变态吸血鬼，但是你们的事情……别打扰到其他人类。”
温蒂愣住了，瞪大了眼睛看着我，也是，或许这种时候我不该这么心大，也不该这么大度。
“魔女大人……”那双眸子里印着释怀和，感动？
“谢谢您。”
·
·
“所以你还是把自己搭进去了！”
这大概是小晨在家里跟我说话的最大分贝。
“嗨呀你小点声！小彧还在家呢……”
他也意识到自己激动，深吸一口气，还是板着脸看着我。
原本我去找温蒂他就说一起，我怕那边再出什么状况说什么也不肯带他，他又哪里愿意我一个人，最后交涉破裂我直接飞天遁他也追不上。
于是一回到家就给我脸色，好说歹说是愿意听我讲重点，结果又给我气了一气。
“那你想一个人怎么办？你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吗？对方是什么样的怪物你知道吗？万一是个狡诈又残忍的家伙你对付得了吗？”
“我我我……万一是那样的家伙我带你也没用啊，我也没保证怎么样就是一说嘛……”
我也急了，说实话我确实对温蒂所言没什么概念，小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我搞得我也很烦。
“放弃吧，这本来就不关你的事，还不如赶紧抽身，还能全身而退。”
他冷静下来之后我才意识到，我也好久没看到发脾气的小晨了。
他靠在我房间的门框上，歪着头看着地面，却一副抑郁而悔恨的样子。
那时候我也没明白，他是在怪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。
不然我绝对不会说那样的话。
“那你就不要管了，这件事我自己去做好啦！”
甚至把他推出房间，关上了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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